AITNOG 馭‧電‧飛‧行

（原載於《幻象》第五期〈菲利普．狄克專輯〉1991年09月春夏季合刊 [已絕版]）

菲利普．狄克（Philip K. Dick）著 / 史慕思譯 / AITNOG掃瞄校訂

在定義什麼是科幻之前，讓我們先定義什麼「不是」科幻。我們不能把它定義為「以未來為背景的故事（或小說、戲劇）」。像太空冒險故事就是以未來為背景，但不能算是科幻。它只是發生在末來的太空中，牽涉到高科技的冒險或戰爭故事。為什麼它不能算是科幻呢？它看起來很像，但缺少了新奇或與眾不同的意念，作為其主要的成份。事實上，科幻也可以把故事的場景設定在現在，像錯列世界（譯註1）小說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好了，如果我們把未來和高科技這兩個一般人心目中的科幻要素抽掉了，還剩下什麼足以作為科幻的特質呢？
首先，我們要有一個假想的世界，一個不存在的社會，但可以從我們既有的社會推衍而得。也就是說，既有的社會是通往假想社會的跳板；這個社會在某些方面走上不同的發展方向，也許與既有的社會正好完全相反，這也正是錯列世界小說的主題。總而言之，它基本上是我們所處身的世界，但被作者以犀巧的心靈動了一些手腳，以致變成另一個我們所不知道的奇異世界。這個世界應該至少有一個地方跟我們的不一樣，而這一個不同點應該強烈到足以讓這個新社會發生一些獨特的事件，而這些事件是從末在我們的社會，或是任何已知的過去及現代的社會發生過的。當然，作者所動的手腳應該基於一個完整的意念，而不是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這正是科幻的基本要素；作者基於某個意念，在他心中創造了一個新的社會，又把這個新社會形諸文字，最後帶給讀者心靈上無比強烈的震撼。

現在，下一個問題是，如何區分科幻跟奇幻小說。這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讓我稍微做個解釋。就拿西奧多．史特金（Theodore Sturgeon）的傑作《超越凡人》（More Than Human）中的變種人來說，如果讀者相信這些變種人可能存在，他就會把史特金的小說當科幻看；反過來說，如果他認為變種人就像巫師和噴火龍一樣，是不可能存在的，那他就在讀一本奇幻小說。在一般人的觀念中，奇幻小說所講的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而科幻所講的東西在適當的條件及前提之下，是有可能發生的。但這並不能作為科幻作品的公式，因為判定孰為可能，孰為不可能，全憑作者及讀者主觀上的認定，並沒有一個客觀的標準。

讓我們進一步研究，什麼才是好的科幻。作者所採用的意念必須是全新的（或是舊意念的新的衍伸），而且它必須能夠打開讀者的心智，侵入他的心靈，激使他思考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這樣說來，一部科幻作品好不好似乎全憑個人的喜好，而沒有公認的所謂「好科幻」；然而，我仍然相信，是有這麼一個東西叫「好科幻」的。

我想富勒頓加州州立大學的衛理斯．麥克奈理博士給了我們一個最好的註腳。他說，科幻裡真正的主角是意念，而不是人（譯註2）。如果這是一部好科幻，則其中的意念一定是新奇的，它一定非常有啟發性，能引起讀者心靈中的連鎖反應；它可以說是解開讀者心靈鎖鍊的鑰匙，讓讀者像作者一樣，開始創作屬於自己的想像空間。

科幻本身是極富創意的，它也能激發更多的創意，而這一點是大多數主流小說做不到的。我們（我現在是以科幻讀者的身份發言）讀科幻，是因為喜歡體驗科幻意念在我們心靈中所造成的連鎖反應；因此，最好的科幻最終應該是作者與讀者的共同創作，而且彼此都從創作中，獲得相當大的樂趣 一種發現新東西的樂趣，而這正是科幻最終，也是最主要的成份。

（摘自1981年05月14日作者所寫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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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註》

1. 錯列世界（alternate world）小說的場景通常是 設定在我們所熟悉的環境中，可能就在你我的周遭，或是過去歷史中的某個定點。作者通常會巧妙地在某個關鍵點動了手腳，如科技提早進步一百年、中國統一了全世界．軸心國嬴得第二次世界大戰等等，使得這個錯列的世界與我們已知的世界產生了鮮明和令人驚異的對比。一開始讀者的反應是：「有沒有搞錯啊！」但一部成功的錯列世界小說會誘使讀者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錯列世界，而所謂的真實的世界反而成了錯列的。

2. 事實上，狄氏本身卻是科幻文壇中少見的擅長塑造人物的科幻作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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