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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VIII The Doctor’s Building-Ground / 博士的建築工地〉

工地裡頭有一簇很大的鋼筋叢,彎彎曲曲,沒有一根是直的。三個喝維士比加咖啡的建築工人正在那兒忙著按照施工圖把鋼筋扭成指定的形狀。愛麗絲覺得奇怪,便想走過去瞧瞧。剛走近,就聽到一個人在說:「小心點,老四!別把鋼筋戳到我身上!」

「我也沒辦法,」老四氣呼呼地說:「是老五要我這樣拗的,施工圖歪七扭八我又看不懂。」

老五抬起頭說:「得啦,老四,你老是賴別人!」

「算了!算了!」第一個說話的老三無奈地說:「這些建築師是『數位』得很快活咯,可是咱們放樣施工的可還沒跟著『數位』呀!」
「請你們告訴我,」愛麗絲怯怯地問:「為什麼要拗這些鋼筋呢?」

老五跟老四都不吭聲,望著五四三兄弟的老三。老三低聲說:「事情是這樣的,小姐,這什麼『數位建築』放樣圖上的線條沒一根是直的,設計師窩在冷氣房的電腦上玩得很爽,我們可就嗚呼哀哉了……如果『留美建築博士猴子先生』發現放樣錯了,我們腦袋可要搬家咯。」說著說著,老三又無奈地灌了一大口阿比加咖啡。

正在這時,一直在不安地張望的老五大叫起來:「猴子博士!猴子博士!」然後跑到一邊躲了起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傳來,愛麗絲趕緊望過去,一心想再找這猴子博士問個清楚。

先過來的是二十位拿著筆記本和PDA的建築研究所學生,他們的模樣跟當初愛麗絲碰到的大學同學已經不太一樣,開始換上了黑色的套裝;學生後面是十個穿著黑色襯衫西裝褲的建築師;再後面是十個建築系所的教授,也是全身黑衣黑褲。在這群人中愛麗絲認出了那隻猴子博士,他正慌張而神經質地跟別人說話,無論聽到什麼都點頭微笑,一點也沒注意到愛麗絲,就走了過去。跟著過來的是政府文化官員,手裡捧著猴子博士和洋大師Pierre Assmann的新著作。這龐大的隊伍之後,才是大師Pierre Assmann緩緩走進來。

一行人走到工地中央,猴子博士開始用怪腔怪調的英文跟P.A.大師解說自己的數位建築設計(並不時抱怨放樣施工人員沒把曲度和角度弄對),然後向P.A.大師說明第三世界數位建築在猴子博士的努力下,已經越來越有成績,並找來Cheshire Cat一家人當作佐證(要是讀者已經忘記,可以翻回去看看CHAPTER VI)。

P.A.大師先是皺著眉頭,一旁大家也跟著皺起眉頭;隨後P.A.大師滿意地露齒而笑,大家才鬆了一口氣。

接著,P.A.大師開始稱讚猴子博士的設計作品,更告訴大家第三世界的建築設計水準僅只落後「第一世界」十年,已經快要迎頭趕上了。(政府文化官員眉飛色舞:『啊!只落後十年呀!真是棒!』;建築教授則心裡咕噥:『每次來都說落後十年,我看是永遠落後十年……』)一旁的同學和小建築師們由於英文不太靈光又不願承認,只能拼命點頭,不然就是猛抄筆記作為掩飾。

P.A.大師一時興起,開始在猴子博士的設計圖上動手改了起來。愛麗絲瞥見猴子博士的眉頭不高興地皺了0.38秒,然後馬上笑逐顏開。(這0.38秒內發生的事情是這樣的:猴子博士最討厭別人對他的作品有意見→突然想到P.A.是個洋人→又想到P.A.是自己留美時的老師→再想到這幅大師修改的真跡可以裱起來紀念增值→忍不住笑出聲來!)

猴子博士說:「P.A.大師以最新的『後數位主義』全新思維與表現手法重新詮釋了這個設計案,一下子將這座我國數位設計水準的里程碑再帶上了新的高峰!」(真不忘鼓勵自己一下……)

政府文化官員說:「P.A.大師大筆一揮就顯露出最新國際設計趨勢的風範,讓我們新一代的建築種子設計師開了眼界,一定能提升我國的整體建築設計文化的水平!」(真會順水推舟……)

黑衣建築教授群說:「P.A.大師承接『機械主義』、『後機械主義』、『未來主義』、『後未來主義』、『生化主義』、『後生化主義』、『繁殖主義』、『後繁殖主義』,一路到『數位主義』和『後數位主義』,為建築革命創造了新的活泉活水,今天真是獲益不少!」(真多的名堂……)

黑衣建築師群說:「P.A.大師再一次給予我們新的啟發與靈感,這種機能、配置、環境、心理、情境、氛圍、風格、時尚一一都能均衡並重的絕頂設計,今天是眼見為憑了!」(真的嗎……)

剩下的二十個學生覺得不能用流利或不流利的英語讚揚P.A.大師是件大不敬的事情,紛紛繼續低頭抄筆記,不敢抬起眼來。

終於,P.A.大師看見了愛麗絲。

P.A大師正滿心歡喜地期待從愛麗絲口中能聽到什麼更動聽的好話……

全場屏氣凝神,都在等著看愛麗絲會說出什麼……

愛麗絲劈頭就說:「嗯!在我們家鄉,有一個故事叫《國王的新衣》,你們聽過嗎?國王沒穿新衣、建築不能住人、設計裝神弄鬼、討論言不及義……P.A.大師瘋了!猴子博士瘋了!政府文化官員瘋了!黑衣建築教授瘋了!黑衣建築師瘋了!黑衣建築研究生瘋了!花衣建築大學生也瘋了!這整個第三世界是不是都瘋了!」

愛麗絲的意思是:《夢遊仙境》和《鏡中奇遇》兩個荒謬世界的瘋狂程度,統統比不上這個「第三世界」!

於是,大家就這樣僵在那裡……

像一尊尊的雕像,也像一座座的建築物……

(誰說像一首首凝固的音樂?!想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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