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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於《d'A 夯 雜誌書:1 Archigram with more》;2003年03月p086-111)


要向Archigram致意,請以Archigram的方式敬禮…

──A‧馬爾基克勒(A. Margihcra;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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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rchitect’s Discourse: Fragments / 建人絮語]


表白。建人往往有這樣的癖好:一面抑制住內心的騷動不安,一面和建築大談其愛,談設計,談自己,談他們倆。表白之意並不在於吐露愛情,而在於戀愛關係的形式,即被反反覆覆、沒完沒了地談論著的形式。


1

ARCHIGRAM是由Peter Cook所領導的建築師、設計師、環境研究者…等所形成的團體。1963年創立於倫敦,造字根源來自Architecture與Telegram/Aerogram。

Archigram認為二次大戰後的英國,所擁有的設計資源若僅僅侷限在歷史建築或紀念建築所留下的傳統陳跡和斷簡殘篇,那麼設計資源的貧乏可想而知極為緊張。阿基格拉姆認為建築在最低限的定義下等同於精密的製圖。所以他們歌頌建築設計在構成邏輯展演方式參照觸媒拼合效果社會位階實踐可能策略進路論述形式上的開放性和多樣性。這包括了建築烏托邦傾向的Walking City(1964)、Gasket Plug-in City(1964 - 66)、Home(1965)、Living Pod(1965)、Instant city(1968)等永恆的設計案…

2

阿奇葛蘭姆多半以展覽或文章表達建築設計,這些形式用來揭示阿區格蘭在建築元件構造邏輯機能規劃甚至是根本定義上與傳統建築的絕裂和對傳統建築的擊刺。更有甚者,建築圖象認為建築服務必須具備商品流通的資本邏輯根性:建築最終應成為消費文化模組特性般大量生產機動組合耗損使用更組替換的短暫凝聚體,成住壞空般常轉的輪迴應視為建築的慣態,就算因而瓦解建築基本教義的武裝亦在所不惜。

3

建築圖派從五0年代以降一種積極樂觀的信念氛圍與光明未來的世界觀照獲得天啟,通過跨海吸吮通俗美國的色樣形式以弄臣的靈矯身形企圖撼動制衡英國保守建築學院傳統君王般不可搖移的菁英權威。建築圖訊嘗試以一種遊戲與嘲諷的手法開創建築新局,天真地祈禱從根本上替換既有藝術體制與建築價值的Kingdom Come降臨之日。大體而言,建築分子圖派一手高舉Reyner Banham機械建築的理念大椽,另一手則和激進設計與普羅媒體間交融濃烈露骨的充份互動。這就是為何許多人將普普藝術與通俗美國列為建築素描學派影響來源的因素之一。

4

建築電訊集團堅稱:物質存有生活結構空間機能技術環境不斷加速發展,命題條件無常,解題手段無疑也不可逃避應時時加以挑戰質疑──最終,或許連建築定義也應棄守。

5

1975年A‧R‧C‧H‧I‧G‧R‧A‧M停止生命機能,遺體持續全球巡迴供人瞻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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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volution / Replacement / Retirement / R.I.P.]


Archigram(1963-1975)

──Guy Julier, 1993《The Thames and Hudson encyclopaedia of 20th century design and designers》


好吧,根據傳說,Archigram曾經對抗公部門支配下的建築生產方式,也曾經對抗戰後英國建築界的貧瘠:故步自封(stagnation)、庸俗不堪(mediocrity)、自鳴得意(self-satisfaction)、矯揉造作(well-mannered)與怯懦無能(gutless)。

好吧,根據傳說,Archigram大張雙臂且膽識過人地向通俗文化貼近取經(同時得罪了歐陸文明傳統與建築現代主義的菁英價值)。腹背受敵的慘烈標籤戰似乎不難想像:粗鄙媚俗墮落無禮數典忘祖逸樂沈迷科技拜物裝神弄鬼偏執邪侈弄假玩虛…Archigram照單全收,並加以剪裁重組,以全新的的秀場形式拼裝新的建築論述,再推回前線諷刺環伺強敵。

好吧,根據傳說,Archigram曾經從早期前衛運動中突出新的對抗進路:他們旁徵博引了普普藝術嘲弄(Tease)與挑釁(Irritate)的文化游擊策略,將建築的戰場從圓形監獄般的建築學院萬神殿中,轉進五光十色的俗豔戲台上。藉著美國大眾文化加工回銷的英國式幽默,讓西裝革履道貌岸然的紳士同行手足無措出盡英國洋相。

好吧,這裡說的都是歷史中的Archigram,至少是傳說歷史中的Archigram。那麼現在的Archigram呢?

撇開戰區規模與戰況能見度不談,沒有人能否認Archigram曾經在某時某地掀起過一場Revolution。但這場Revolution還在持續進行嗎?未來還會存在嗎?

撇開基本教義和隊員陣容不談,沒有人能否認Archigram曾經是什麼東西的Replacement;但它是否而又為何曾被什麼Replacement所置代?甚至,Archigram的核心論述是否藉由將自己所有的組構元件模組為Replaceable Parts,而頑強殘存至今?

撇開精神長存或萬古流芳這些屁話不談,今天的Archigram已經處於Retirement狀態了嗎?還是繼續潛伏於某處以某種具體的身形或鬼魅般的存在現身?甚或早已放棄最初對抗主流文化的游擊基地,接受收編吸納歌頌膜拜而成為建築主流文化的一支,正式編入建築史冊變成T-Shirt穿在建築系學生的身上?(一如Punk的Mohegan頭、打滿鉚釘的黑皮衣、割裂縫補的牛仔褲…)

Archigram真的死了嗎?Archigram是否真的Rest In Peace?或Not Rest In Peace?或Rest Not In Peace?

這些問題,你可以選擇回答、不回答,或選擇用Archigram的方式回答、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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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lage Circus]


THE ARCHIGRAM EXHIBITION WILL MOVE ON NEXT TO TAIPEI. THERE IS EVEN SOME TALK OF AN ARCHIGRAM REALLY EAST!!! WATCH OUR DIARY PAGES.

──http://www.archigram.net/ [14/02/2003]


嘿!你準備用什麼樣的興奮來參加這場2003年來到台北市立美術館的Archigram展覽?面對著佈滿整座藝術殿堂的精密製圖拼貼彩繪期刊文稿機關裝置,滿眼炫目的懷舊氣息異國風情感官刺激另類幽默,你期望Archigram帶給你的是怎樣的一種奇觀?

(1)遊樂場?你是個無可救藥的虛無主義者。你夢想這場Archigram展覽充滿各式各樣奇幻的魔力(是的,那種專屬於Disneyland和McDonald的魔力),所有觀覽作品都在向你招手(是的,就像米老鼠和麥當勞叔叔一樣)。

(2)動物園?你是個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你祈求這場Archigram展覽能原封宣示1964年創始時的的戰鬥激情,也認定這場運動在永動機不朽的驅策下仍能延續。所有觀覽作品的時態都是現在進行式或未來式。

(3)標本館?你是個無可救藥的悲觀主義者。你認為Archigram早已成為過去,這場展覽只不過正在榨取這個小小運動僅存的剩餘價值,所有觀覽作品的時態都是過去完成式或簡單過去式。

(4)紀念館?你是個無可救藥的歷史主義者。你神遊Archigram當年英姿颯爽的豪快運動情境,試圖從所有觀覽作品間尋找昔日那場戰鬥所遺留下來的淡淡煙硝。對你而言,歷史總是歷史,紀念也不過只是紀念。

(5)圖書館?你是個無可救藥的現實主義者。你覺得無論Archigram早被宣告死亡或從未被承認存在過,你都可以從所有觀覽作品當中如入寶山般汲取你所渴望的靈感泉源──以Archigram Way,或是Your Way。

(6)顯像館?你是個無可救藥的建築拜物教徒。你帶著朝聖的心情走入Archigram展覽這座大衛的聖殿,從所有觀覽作品當中,你都可以找到共鳴的和諧的神示的天諭的聖光──無論這Archigram是本尊實像也好,分身虛像也罷。

(7)馬戲團?你是個無可救藥的Archigrammer。你身上混雜充斥著上面六種性格的複雜基因──你曉得Archigram展覽只可以用拼貼的眼光被定位與欣賞。Welcome home…

親愛的顧客:在離開Archigram展場前,別忘了到左側櫃臺選購一些Archigram紀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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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 there…]


「60s LOOK」演講系列:六0年代興起普普文化風潮,是一個心理狀態大於實體意義的新時代之開始,普普文化所標舉的消費性、機械性、冒險性、現實性與大眾化的精神與性格,在嬉皮、搖滾樂、科幻小說、科技發展、太空探索、反文化(counter-culture)等”文化樣本”中可清楚窺見。一九六0年代初期崛起的 Archigram,正是貼近於二十世紀大戰後的新生活樣態作出回應的建築團體。本展在展覽期間,將規劃七場系列演講,邀請文化/次文化、通俗文化、科學、文學、電影、音樂、時尚等各領域的研究者,帶領觀眾透過回顧並認識六0年代文化樣本,並接近這波新現代建築運動的核心。

──台北市立美術館


Hello there…

Q:我們與Archigram擁有共同的六0年代嗎?我們能夠100%理解Archigram嗎?

A:

(1)假設我們都瞭解了Archigram核心份子們在60年代(瞭解嗎?)的英國(瞭解嗎?)所面對的建築文化氛圍(瞭解嗎?)和Archigram成員當年所採行的戰鬥蹲姿(瞭解嗎?)與從英美大眾文化圈子所汲取的論述戰爭耗材。包括:

1. 老太空旅行[Space Travel](瞭解嗎?)
2. 老盎格魯薩克遜人登陸月球[Moon Landings](瞭解嗎?)
3. 老地下文化[Uunderground Culture](瞭解嗎?)
4. 老披頭四[Beatles](瞭解嗎?)
5. 老科幻作品[Science Fiction](瞭解嗎?)
6. 老新素材[New Materials](瞭解嗎?)
7. 老新科技潛能[Novel Technological Potentials](瞭解嗎?)
8. 老時代遠景[Perspectives](瞭解嗎?)

(2)找到60年代灰濛濛一片的台灣記憶圖像做為基點(這倒不難!)。

(3)接著由(1)中的每個項目對(2)中的基點分別作圖。由於連線總長度不為0亦不為負數,即可求得第一部份「我們的60年代≠Archigram的60年代」之解。

(4)將(2)的基點與2003年的台北記憶圖像端點相連接(或許得費點功夫)。

(5)從(1)中的每個起始點開始,計算通過(2)基點直到(4)端點的每條折線長度並加總之,即可求出1964年倫敦Archigram運動起始點與2003年台北Archigram展覽間的脈絡斷裂距離。

(6)加上不可確定的超時空文化氛圍轉換修正常數A,得知計算結果無法確定。意味「我們有機會100%理解Archigram,但機率趨近於0」即第二部份之解。

雖然聽來像是廢話(正如在某些人眼中,Archigram的作品也像是廢畫);雖然There始終總是There,從來也不會是Here;雖然屬於1964年倫敦的那個Archigram,永遠也不會是2003年台北的Archigram。但千萬別忘了Archigram專屬的喧嘩和嬉鬧──縱然在2003年的台北美術館實在不適合這樣做…

Hell 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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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tant City]


圖案係供調理參考,實際內容參見標示
SERVING SUGGESTION

──味味一品‧原汁珍味牛肉麵


各種留存至今的記載曾告訴我們,1968年Archigram提出了他們著名的Instant City:Archigram先後以貨櫃和飛船為藍本創造了一種游牧式(Nomad)的「造鎮系統」,像流動市集或流動遊樂園一般環行英國。這系統每停留一地,就協助社區展開造街運動,然後在留下特定的軟硬體後繼續前往下一站點。這種天真無邪看似荒謬可笑一廂情願的浪漫卡通提案,幾年後在不和諧的訕笑與讚譽當中,隨著Archigram的沈沒而被人遺忘…

我們很難對Archigram所說的Instant City感到熟悉。因為我們從來不曾在「那兒」出現過。

或許,換個專屬於台北這座Instant City在2003年這個Instant Year一個小知識份子Instant Intellectual的弔詭Instant Thinking,我們可以試著捏造這樣的Instant Cities…

在某種無端但合理的語言聯想機制作動之下,Instant City總讓人聯想起Instant Noodle。

想像一碗碗上面印著「Instant City」商標的泡麵,平滑工整的碗蓋上印著精美的城市圖像:倫敦、巴黎、米蘭、紐約、東京、香港…(台北?Sorry,或許得訂購…)明信片般的壯麗風景絕對符合你對該座城市最刻板夢幻心儀憧憬的綺思想像──當然,「圖案係供調理參考,實際內容參見標示」這幾個煞風景的字眼總是會壓印在每條天際線上頭。一種專屬於旅行者的飢餓會驅策你/妳揭開第一道封膜…

想像一座城市泡麵(Instant City Noodle)或泡麵城市(Instant Noodle City):地上蜿蜒曲折的街道和地下錯綜複雜的地鐵是上下兩層油炸折疊的麵條;一幢一幢年代風格造型殊異的建築物是聳立的乾燥配料包,只待熱水煮滾向下一倒,看著整座城市泛起層層霧氣,然後蓋上由種種室內設計師建築師都市計劃師意識形態所綿密織成的碗蓋。然後我們倒數計時,等待一座城市泡麵或泡麵城市的熟成饗宴…

想像一鍋蒸汽飛船像碩大無朋的天空之城般,順著經緯線一站一站為城鄉節點一一沖水,然後蓋上碗蓋,等候裡頭蜷曲的街市鄰里拉直舒展豐富成形。我想是任何機械主義技術官僚和帶著些許法西斯傾向的室內設計師建築師與都市計劃師夢裡也會笑出聲來的絕妙設計。

雖然難以抉擇,但你總是一餐只能打開一碗城市泡麵或泡麵城市:沖泡,薰香,吞食,飽足。然後這座城市的刻板味道就此留在胃裡:你/妳也許因此終生只吃同一座城市泡麵或泡麵城市(有選擇或沒選擇);你/妳也許發誓終其一生要開啟嚐盡所有的城市泡麵或泡麵城市(有能力或沒能力);你/妳也許從此不論打開哪一種泡麵城市或城市泡麵都只能聞到同一種香氣(?!)──當然,這通通取決於「圖案係供調理參考,實際內容參見標示」這幾個字眼對你/妳所產生的不同意義。

這種邏輯怪異的去脈絡舉一反三和蒙太奇異想遊戲,專屬於台北這座Instant City在2003年這個Instant Year一個小知識份子Instant Intellectual的弔詭Instant Thinking──一如Archigram專屬於倫敦這座Instant City在1968年那個Instant Year一群小知識份子Instant Intellectuals的弔詭Instant Thinking。

圖案係供調理參考,實際內容參見標示。SERVING SUGGESTION上是這樣寫的。雖然不太合理,但總也沒人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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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ME]


或者,我們應該不甘願的承認Cook的告白:「或許…這只是一場遊戲。」

──[[[[Cook, 1975] quoted in Pawley, 1976: pp. 32] 郭文亮,2003] quoted in dA, 2003: pp. ?? ]


Peter Cook在Archigram彌留的床邊曾經惋惜(感嘆悲憤欣慰頓悟得意狂喜)地回顧Archigram的一生,說出「或許…這只是一場遊戲。」的蓋棺論定(?!)這讓後代的建築史家們著實傷透了腦筋…

有人說,Cook指的是Archigram運動本身就是一場遊戲。既然是遊戲,當然或許會有競爭戲謔算計經營謀劃機率,但總是沒有敵意。Archigram成員把Archigram當成一場遊戲,也希望非Archigram成員也把Archigram當成一場遊戲。

有人說,Cook指的是「他所說的那段話,本身是一場遊戲。」這表示縱然Archigram在展演手法上使用媒材上登場形式上論述呈現上看起來像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遊戲,但實際上Archigram並不承認自己是一場遊戲。Cook以遊戲的形式說了那一段遊戲的話語,雖然話中帶著遊戲,但本身才是一場遊戲──那句言簡意賅的演出,本身就是Archigram的展覽作品之一。

有人說,Cook是帶有預言色彩的巫師,一如Archigram被一些好事之徒以後見之明奉為時代先驅一般,Cook除了預言去脈絡去中心去定位去機能的建築(Architecture)新天新地來臨之外,Archigram也早已預言了「遊戲」(Game)新天新地的新形態:城市好比遊戲。安裝(Install)、演出(Play)測試、(Test)、除錯(Debug)、修補(Patch)、更新(Update)、擴充(Expand)、版本延續(Version by Version)…遊戲好比城市。Cook的Archigram先把城市比作遊戲,然後再把遊戲比作城市。

有人說,Cook所說的那段話根本非關Archigram,因為抓對主詞之後,我們可以發現他說的其實是「或許…」「這只是一場遊戲。」──我們應該看看「或許…」這一段話的確實內容,然後把它當作是「一場遊戲。」

GAME本身或許就是一種實驗。一如Arcchigram是一種實驗,Cook的話是一種實驗,上面這些論述也都是某種實驗──而實驗本身或許就是一種GAME。一如Archigram是一種GAME,Cook的話是一種GAME,上面這些論述也都是某種G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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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cycling]


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創世記》01:03


已過的世代,無人記念;將來的世代,後來的人也不記念。

──《傳道書》01:11


Archigram傳播過這樣一種福音:在這個無疑也不可倖免的超級消費資本世界裡,建築無疑也不可倖免地是一種「拋棄式」消費品。過去的建築師們認為建築應該永恆得像一棵樹、一片林、一座山;而Archigram則認為建築應該短暫得像一輛車、一盒積木、一套寶麗龍餐具。

除非建築師膽敢站上舞台,透過人造衛星向世人告解自我封神的野心夢囈,揭露隱藏在每張設計藍圖背後的萬神殿浮水印,大言不慚地認為建築應像上帝在《創世記》裡所造的一切般擁有永恆不朽的存在形體、權力與價值。否則,我們都該相信Archigram曾經留下的《傳道書》式福音箴言:建築應該要開放化、機動化、彈性化、模組化、更替化、輪換化、拋棄化…

是的,Archigram 從購物紙袋、文具用品、露天戲院、健身器材、科幻漫畫、八卦報刊…取材,挪移借用變造拼合模仿排比這些速食素材,創造出一組組瞬時性的張牙舞爪設計提案:以模組機動的彈性原則,試圖解放建築系統軟硬體的各種潛在可能,創造一種甚至超越基因限制的生物性建築定義──每一個凝固的畫面,都只是建築存在的瞬間。

但,Archigram本身居然凝固了!僵硬了!封閉了!鎖死了!永恆了(?!)…

Archigram違背了自己的福音、諾言和命運,這怎麼得了?!在2003年台北市立美術館裡,面對著Archigram看似繁華炫麗實則冰冷沈寂的殉道屍身,這怎麼可以?!

我們無力讓Archigram起死回生,但至少得努力做到「再利用」才行。

首先,我們要準備好剪刀、膠水、噴漆和顏料等創作器械。(最好再攜帶一組『工具箱』和『急救箱』。)

其次,在背包(或手提箱)裡塞入大量從台北街頭蒐羅而來的通俗文化多媒體素材。(過期時裝雜誌、壹週刊的書背廣告、破日本漫畫封面、任何一代Air Jordan球鞋的左腳或右腳、機動戰士模型的殘骸、菜市場三月之後無法使用的五花袋和免洗餐具、上面都是腳印的當選或落選政治人物宣傳旗幟、盜印AV女優圖案的乾淨檳榔盒…)

接著,衝進Archigram展覽會場,將所有玻璃擣碎,將所有作品拆毀。(這部份或有爭議,建議以大量選購Archigram紀念品──包括畫冊、書籍、T-Shirt、背包、馬克杯、明信片、拆信刀、信封信紙、萬用手冊、複製版畫、手機吊飾、精美環保購物袋…等等──代替之。)

然後,我們將所有的東西以自由創作的方式加以剪裁、縫補、搭建、連接、加上文字(對Archigram作品原文所作的改寫[Translation as rewriting]、馴化[Domestication]、歸化[Naturalization]、本土化[Nativization]…等動作都在鼓勵範圍之內)、配上手繪插圖(依前要領),然後將每一幅作品重新吊掛上牆、封裝玻璃、擺飾就位、擦洗乾淨。

最後,在「2003年英國Archigram建築作品巡迴展」前面加上「新」或「Post」或「反」或「?」字樣。

如此,Archigram的再生使用(Re-cycling)工程大體完工。

Banham在為Archigram 雄辯時說過:「具啟示意義的建築,不見得真的要是建築物。」(Banham;1994)同理可證:具啟示意義的展覽,不見得真的要是展覽。具啟示意義的論述,不見得真的要是論述。具啟示意義的Archigram,不見得真的要是Archigram。

如此,被人宣稱在1975年已經死亡的Archigram應該可以恢復一點心跳。(但不保證以純正英國血統的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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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 TREK: Alternated Archigram]


Architecture, the final frontier…
These are the voyages of the ARCHIGRAM.
Its continuing mission:
To explore Architectural new worlds.
To seek out new form and new criticisms.
To boldly go where no architect has gone before…


英國倫敦建築星際學院星艦阿區格蘭號在一次到泰伊貝伊02號星的例行巡邏任務中,運送艦上友好展示作品的小太空梭突然在一股彩色的牽引光束包圍下消失無蹤。

阿區格蘭號艦長庫克在與自稱擁有此星球建築文化發言權的亞基泰克齊艦長談判,藉以探知小太空梭的下落時,雙方又莫名其妙地被傳送到此星球上。

當兩人開始一起為尋找太空梭下落及泰伊貝伊建築原住民存亡努力時,竟又發現了另一股詭異的強大力量,欲改造整個建築世界…

庫克艦長私人日誌:

星曆2003,我們在泰伊貝伊02號星上的奇遇有了頗為有趣的收場。

泰伊貝伊02號星此後將更名為D.H.A.(Died Here Architecture.),以該星建築原住民的話語,紀念陣亡的亞基泰克齊艦長。

我們的太空梭和其上的友好展示作品已安然返回。

在這過程中,我們和一種前所未知的生命形態進行了友善但無知的接觸。

泰伊貝伊建築原住民在這次接觸中,似乎呈現出某種怪異的波動。

但天曉得這種波動健不健康正不正常持不持續進不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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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sreading]


達摩祖師曰:時將至矣,汝等盍各言所得乎?時有道副對曰:如我所見,不執文字,不離文字,而為道用。祖曰:汝得吾皮。尼總持曰:我今所解,如慶喜見阿眾佛國,一見更不再見。祖曰:汝得吾肉。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陰非有,而我見處,無一法可得。祖曰:汝得吾骨。最後慧可禮拜,依位而立。祖曰:汝得吾髓。

──景德傳燈錄‧卷三


2003年台北市立美術館的Archigram展覽順利落幕。

閉幕酒會上,一名身形酷似Peter Cook又像Ron Herron的大師站在麥克風前,發聲:「2003年台北Archigram展覽圓滿結束,各位嘉賓何不分享心得?」(英語中譯)

一名身著黑絲襯衫打著黑色領帶穿著黑色皮褲手握黑色PDA皮套的建築系學生率先舉手:「欣賞Archigram展是一次深具啟發意義的機緣相會,透過恣意自由的多義解讀技巧,讓我從會場中無數的作品裡,隨機取樣地刺激了腦中為數可觀的創作靈感:Walking City所呈現的宏觀視角喚醒記憶中巨大機器人的潛在震顫;Plug-in City的裝配線模組概念啟動了內心裡一座巨大無匹的Lego城市;Instant city所提出的流動市集式造鎮系統,更直指宮崎駿天空之城的波西米亞壯麗夢想。Archigram所採行的拼貼(Collage)策略,更為今日建築學院快速設計的系統化提供了論述權宜與表意技巧上的正當性與歷史厚度。這對於向來貧瘠的台灣島國保守建築文化而言,無疑是一記當頭棒喝。這場展覽來得正是時候,容我向大師致意!」(國語發音)

一秒鐘靜默,掌聲。大師:「你學到了Archigram的皮。」(英語中譯)

接著,一名身著黑絨襯衫打著黑色領結穿著黑色西褲手執黑色萬用手冊的建築師從容發言:「要能精準確切地洞悉Archigram的時代意向,首先要從解構自身的閱讀方式出發。我們可以採取一種去脈絡的閱讀,以放肆想像;採取一種去邏輯的閱讀,以泯滅成規;採取一種去人性的閱讀,以專致格物;採取一種唯物崇拜的閱讀,以反饋人文;採取一種神諭宗教的閱讀,以明心見性;採取一種游擊逃避的閱讀,以堅定論述;採取一種故佈疑陣的閱讀,以窮技推理;採取一種囈語著魔的閱讀,以大膽放逐;採取一種等待果陀的閱讀,以擊破所有的制約枷鎖,並將建築分子鍵鏈碎裂至基本粒子的層次。當結晶成為破片,當威權灰飛湮滅,再以普普的亡靈和達達的鬼魂重構一切。迎接Post-Archigram時代的來臨!」(國語發音)

三秒鐘靜默,掌聲。大師:「你學到了Archigram的肉。」(英語中譯)

沈默之後,一名不著黑色襯衫不繫黑色領結不穿黑色皮褲不握黑色雨傘的建築學者緩緩說道:「Archigram值得歌頌的傳奇,在於它清楚地一眼認出了二次戰後英國建築界的龐大哥利亞巨人(Goliath),也清楚地瞭解自己身為大衛(David)渺小的軀體所應採取的戰鬥姿態,更清楚地從建築論述戰場上撿取了俯拾即是的大眾文化消費商品作為以小搏大的武器。在場諸君可曾想過,昔日深具挑戰威權使命感的Archigram,今日喜不喜歡被人供在某種廟堂中頂禮膜拜?(也許某種沈淪導致了它在1975年的死亡,也許RIBA 2002年所頒發的金牌正式拔掉了他的呼吸管。)若是我們追溯Archigram的發展脈絡,並神入其中領會Archigram所曾參與的那場論述戰鬥(?)和熟悉他們所使用的各種文化彈藥(!),將之內化入自身的思維體系,那或許會比單純地將Archigram作為搾取設計泉源的靈感機器(一部年久失修的紀念機器)要來得政治正確。如果我們心有幸有膽有識能藉著Archigram曾有的戰鬥位置和曾採的戰鬥策略開了天眼,赫然瞥見此時此刻此地此景專屬於2003年台灣建築文化所面對的獨特哥利亞巨人,進而能化身為大衛,操起手中的彈弓,備好此時此刻此地此景的專屬彈藥(對於我們而言,那會是什麼?),準備掀起一場新的戰鬥,那或許才會是這場Archigram帶給我們最大的收穫。我們看見哥利亞了嗎?我們找得到自己的武器嗎?還是我們未曾發覺自己置身戰場?更別說忘了自己身為大衛的事實…」(國語發音)

五秒鐘靜默,掌聲。大師:「你學到了Archigram的骨。」(英語中譯)

Dead air…十秒再十秒又十秒…一個小孩從尷尬的靜默中衝出,隨手抄起一把花籃裡的各色花朵向大師臉上灑去,然後大笑跑開。

大師拈起一朵雛菊,微笑:「你學到了Archigram的髓。」(英語中譯)

小孩站在場中,只是一味大笑再笑又笑不停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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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閱讀必然都是誤讀。

──R.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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